中山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孙兴杰表示，万斯虽出身底层、形象贴近MAGA阵营，但过早展现“接班人”姿态反而容易引发特朗普警惕。万斯当前角色，更像是“备胎”和工具，而非核心继承人。
现在谈2028年为时尚早
知事：今年2月，特朗普说万斯“非常有能力”，但将其列为主要候选人还为时过早。为何半年过去，他的口风出现松动？万斯是如何赢得特朗普的信任？
吕祥：据我观察，这次表态更像是一次偶然、模糊的回应。当时是记者现场提问，特朗普顺口说出会支持万斯。他并非有计划地表态，而是回应了当前民意——6月一项共和党内部民调中，近五成受访者支持万斯作为2028年总统候选人，领先于鲁比奥。
从特朗普一贯风格看，现在谈2028年还为时尚早。他当前更担心明年中期选举，特别是民主党翻盘的可能性和马斯克筹建“美国党”的潜在影响。至于2028年，他甚至未必真会支持万斯。
展开剩余87%万斯之所以得宠，一是因为他在担任副总统期间，始终全力维护特朗普，不分场合地为其辩护；二是目前特朗普身边最信任的几人里，万斯是呼声最高的。这主要是忠诚换来的靠近，而非体现个人主张或实质信任。
孙兴杰：我倒认为，特朗普此番表态未必是随口而出，可能反映了内部推动或考量。作为副总统，万斯拥有天然的继任优势。按照程序，若特朗普2028年不能参选，万斯自然被视为顺位接班人。
万斯自身背景也符合“特朗普主义”的代言形象：出身底层、观点强硬、有“乡下人悲歌”的叙事。他担任副总统以来极为活跃，甚至在一些外交场合“越位”表现，比如当面与泽连斯基争执，显示其在团队中较为特殊。
2月28日，特朗普（中）、万斯（右）等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举行会晤。图源：视觉中国
万斯是否真正赢得特朗普信任，还有待观察。在美国政治体制中，副总统本就是“备胎”角色，能否转正取决于多种变量。即使2028年参选，万斯也不太可能复制特朗普的路线，为了赢得更多选民支持，他或许还要与“特朗普主义”保持一定距离。
总的来说，此番表态更像是一种政治信号——特朗普确定不打算再战2028年，而不是万斯已经获得接班人地位。
特朗普更有可能推举自己儿子
知事：我们应如何解读特朗普的这次表态？它将给美国政坛带来什么影响？
吕祥：历史上，在任副总统直接参选总统且成功的例子极少，近年来唯一的典型是1988年老布什借助里根余威胜选。更多情况是失败，例如1960年的尼克松、2000年的戈尔虽获强力背书，最终都败选。副总统身份并不自动转化为竞选优势。
从特朗普自身利益出发，他不太可能真心支持万斯。特朗普最看重家族安全与掌控力，他不信任圈外人，一旦卸任，若无法确保家族延续权力，就可能面临清算风险。因此他更可能在中期选举后推举自己的儿子——最有可能是小唐纳德——而非让万斯真正接班。
5月21日，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·特朗普在卡塔尔说，他有朝一日也许会竞选总统，并称“那种召唤就在那里”。图源：参考消息
虽然万斯在执行“美国优先”政策上确实卖力，比如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激烈批评欧洲，完全符合特朗普路线。但这些行为也被视作政治表演，尤其是在白宫与泽连斯基的冲突中，他本想展示强硬立场，结果被反将一军、场面失控，最终由特朗普出面“擦屁股”，这恐怕在特朗普眼里是减分项。
在特朗普看来，万斯未必是最值得信赖的接班人，现在的表态支持只是为了维持政府稳定。等大局明朗，特朗普将按家族利益重新布局。
知事：有一种声音认为特朗普只是在安抚万斯、给他“画饼”，您怎么看？
孙兴杰：万斯是有政治抱负的，履历也符合“MAGA”运动的形象标签，但副总统是一个结构性弱势的位置，难以主动塑造政治成果，又与总统天然存在“既要合作、又需区别”的矛盾。而且，总统最不放心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副总统，因为一旦总统身体出现问题，副总统接任的概率最大。
8月5日，特朗普（左）与万斯就2028年洛杉矶奥运会相关事宜发表讲话。图源：视觉中国
当初选万斯当副手，很大程度上是因特朗普家族推动——尤其是他的儿子。而现在万斯的地位，也更多是特朗普家族战略的一部分。特朗普不一定是为安抚他，而是释放一种模糊信号，为未来可能推出家族成员铺路。
万斯所承受的压力更多来自党内竞争者，比如赫格塞思、鲁比奥等，他们都在争夺特朗普的注意力。因为如果没有特朗普的支持，他们很快就会被边缘化。万斯一度在外交上刷存在感，频频出访、抛头露面，是在争取曝光度和特朗普“注意”。
因此，万斯在白宫和家族体系中，充其量是个充当“备胎”的延伸工具，而非真正的接班人选。
经济才是最终决定因素
知事：有人认为，出身底层的万斯是比特朗普更加纯粹的MAGA阵营代言人，是这样的吗？
孙兴杰：万斯曾刻意模仿特朗普，但恰恰因此引起排斥。特朗普是MAGA运动的精神领袖，而“精神领袖”意味着不能有第二个理念阐释者。万斯表现得太像他，反而造成了竞争感。
特朗普真正需要的，不是复制自己的人，而是能将理念落地的人，比如现任财政部长贝森特。相比之下，万斯在接待泽连斯基时“越位”发言，就让人感觉用力过猛。鲁比奥当时脸色很难看，本应是他表现的场合，却被万斯抢了戏。这种表现显得不够稳重，也让他在外交系统中树敌不少。
万斯确实有自己的理念。他出身草根，接受过精英教育，又得到硅谷右翼科技圈支持，是MAGA阵营中少数具备理论建构能力的人。如果他未来成为总统，风格可能会与特朗普不同。
但目前，他这套理念与特朗普政府的路线仍难融合。一方面，他太早表现出“接班人”的姿态，容易引发特朗普的戒备；另一方面，他还缺乏在MAGA阵营内部协调、整合理念的政治能力。真正不满他的人，可能是鲁比奥。
知事：但特朗普偏偏有意把万斯和鲁比奥凑成竞选搭档。鲁比奥在政坛比万斯资深得多，他会甘心给万斯当配角吗？
吕祥：鲁比奥和特朗普其实从来不是一路人。2016年初选时，两人骂得极难听——特朗普给他起外号“Little Marco”，鲁比奥则称他是“病理性撒谎者”。他接受国务卿的角色，很可能是党内各方妥协的结果，不一定出于自愿。
对鲁比奥来说，只要特朗普仍是共和党的精神支柱，2028年他也没有机会出头。所以他现在选择留在政府体系内熬着，是现实权衡的结果。他性格上更克制，不像万斯那样锋芒毕露。他在公开场合赞扬特朗普时往往语气克制、表情勉强，透露出“身不由己”的意味。
6月27日，白宫椭圆形办公室，特朗普（中）会见刚果（金）与卢旺达外长，万斯（左）和鲁比奥在他身边。图源：视觉中国
未来关键还是看大势——尤其是经济。如果明年出现恶性通胀、制造业继续下滑，特朗普政府将面临真正的压力。以通用汽车为例，2016年销量达到顶峰，特朗普执政期间却年年下降，直到拜登上任才趋于稳定。今年的经济数据将直接影响2026年后的政治格局。
我们当然关注鲁比奥和万斯这类人物的动向，但真正决定选举走势的，还是美国的宏观经济表现。
未来一到三年是MAGA的关键期
知事：前段时间，围绕是否应当帮助以色列打击伊朗，MAGA阵营出现过一定程度的意见分歧。您认为，MAGA阵营是铁板一块吗？未来是否有可能出现分裂甚至对立？
孙兴杰：MAGA本质上是一种运动、思潮，但一旦变为政治行动，就受到不同利益集团的驱动，所以任何政治运动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。
当前这场运动的核心，是推动美国制造业回流，实现产业转型。关税政策、经贸谈判，包括对日韩和欧盟提出的投资要求，都是手段。
特朗普身边很多人其实并不认同这套理念。第一任政府时，团队内部存在较大反对；第二任政府则反对减少，但也有内部分歧。例如，纳瓦罗主导稀土政策，马斯克批评其荒谬。事实是，美国和全球短期内难以摆脱对中国稀土的依赖。
未来一到三年会是MAGA运动的关键窗口期，如果特朗普政府不能推动美国实体经济结构性转型，这场运动可能会失败，也将动摇特朗普的政治资产。
现在特朗普团队的战略重心在经济、贸易和金融，而不是传统安全、外交领域。未来中期选举和大选结果，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这些政策是否见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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